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专栏|三十年·三十人——朱平律师

发布时间:2025-07-29 编辑: 点击:6

道真地处黔北,大山巍峨,沟壑纵横。这里的法治进程,如同山间倔强生长的红籽,不择沃土,不避风霜,以其坚韧的生命力,在岩石缝隙、田埂地头悄然扎根、抽枝、结果,默默滋养着一方水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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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平律师,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,便是道真法治园圃中一株沉静而丰茂的红籽树。自1988年踏入法律行业,至今依然躬身于田埂巷陌、法庭案卷之间,用脚步丈量、用专业浇灌,其法律生涯的脉络,恰似红籽的枝干——从深扎的根系到繁密的果实,无声地见证并参与了基层法治从草创到深化的轨迹。



山乡砺土


走进贵州红籽律师事务所,一眼就能看到满墙的锦旗,每一面锦旗背后,都有着一个感人的故事,代表着当事人对朱平和律所的信任和感激。


朱平的经历,是时代在个体身上刻下的深深烙印,也是一颗法治红籽深埋于乡土的写照。


朱平出生于1957年。1974年,高中毕业的他汇入“上山下乡”的洪流,成为洛龙茶场的一名知青。赤脚踩在茶园的泥泞小道上,双手磨砺着粗糙的农具,他真切地触摸到了中国乡村的脉动与沉重。


两年间,乡邻间的鸡毛蒜皮、生产队里的分配纠葛,构成了他对“规则”与“公平”最原始的认知图景,如同红籽种子落入贫瘠却真实的土壤。“那时不懂法,只觉得很多事,得有个‘理’字。”这份对朴素正义的感知,悄然埋下了种子。


1977年,军营的号角将他召唤。四年军旅,熔炉般锻造了他的意志——令行禁止的纪律、一丝不苟的责任、以及“为人民服务”的朴素信念,成为他日后执业的筋骨。


退役后进入供销社的七年,他浸润于商业网络的末梢,目睹着计划经济的余晖与市场萌芽的碰撞。合同意识的模糊、交易纠纷的频发,让他朦胧地意识到:乡村,需要新的规则语言。


1988年,他调入道真县司法局,终于与“法”正式结缘。对于这位非科班出身的中年人,这扇门的开启,意味着一条布满荆棘的自学之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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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八十年代末的道真,法律书籍是稀缺“资源”,专业指导更是奢望。朱平面对的是几乎从零开始的攀登,如同红籽在石缝中寻找养分。白天,他是司法局里忙碌的事务员;夜晚,一盏孤灯下,他化身最刻苦的学生。


厚重的法典、繁复的条文,全靠硬啃。没有捷径,唯有时间与汗水堆砌。他整整苦熬六年,三次参加律师资格考试。“那时候,感觉连做梦都在背法条。”朱平回忆说。


1993年,当通过考试的消息传来,这个已过不惑之年的汉子,眼眶湿润了。这不仅是一纸证书,更是对他以勤补拙、挑战自我极限的加冕。这“长征”般的备考路,正是那个年代无数基层法律工作者专业觉醒的缩影——他们用最原始的方式,为县域法治播撒下最初的星火。



扎根吐绿


手握律师证,朱平的战场在道真的田间地头、街巷阡陌。“在宗族观念尚存、人情网络紧密的县域社会,冰冷的判决往往不是最优解。”朱平说。


因此,他将“调解”视为一门艺术,更是维护基层社会“微循环”稳定的基石。他常说:“在乡亲们眼里,官司赢了,情分断了,未必是福。能让他们握手言和,才是真本事。”


他的案卷里,记录着无数这样的“小事”:两家为了一堵墙、一寸宅基地,多年龃龉,拳脚相向,政府和村委会多次调解未果。闹上法庭后,朱平没有急于引经据典对簿公堂。他顶着烈日,一次次登门,听两家的积怨、算各自的经济账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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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法庭主持下,他作为代理人,与对方律师默契配合,最终促成双方各退一步,达成调解协议。庭审持续到夜幕降临,当双方在协议书上按下手印,朱平虽疲惫不堪,内心却充满欣慰:“人虽累一点,但心里是甜的。矛盾化解了,比单纯判个输赢更重要。”


他经手的民事案件,调解结案率极高。这种植根于乡土社会机理的“东方智慧”,是朱平在法治框架下,对基层治理难题的务实回应,也体现了早期县域法治工作鲜明的“和合”导向。


在朱平的执业字典里,“法律援助”绝非点缀,而是沉甸甸的责任,如同红籽在秋冬时节挂满枝头的累累红果,是献给庇护者的食粮。那时候,对于道真许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,一场官司的成本足以压垮一个家庭。


从业至今,他办理的案件逾千件,从未因收费低廉而懈怠分毫。“每一个案子,无论大小收费,都关系到一个人、一个家庭的命运,马虎不得。”这句朴实的告白,是他执业伦理的基石。


邓某健康权纠纷案,就是一个生动的例子。邓某被受惊的黄牛撞成伤残,本就家徒四壁,高昂的诉讼费和医疗费让他几欲放弃。朱平得知后,毫不犹豫将案件转为法援案件。


他不辞辛劳,深入村寨走访调查,收集关键证据,还原事故真相。法庭上,他依据详实的证据和清晰的法理,据理力争。最终,法院判决两被告共同赔偿邓某近8万元。当赔偿款到位,邓某一家绝处逢生。


在朱平的办公台上,有一个天平标志牌,这个“天平”也装在他心里。“每办一个案子,始终坚持以实事为根据,以法律为准绳的原则”。有当事人想托关系“走捷径”,他严词拒绝:“官司输赢凭的是事实和证据,不是关系。赢要赢得堂堂正正,输也要输得明明白白!”


在另一起人身损害赔偿案中,他担任原告代理律师后,才发现被告与自己有亲戚关系。随后,他坦诚将这层关系告诉原告,避免产生误会。没想到原告得知消息后,对他的信任丝毫没变。


后来,他依据事实和法律,为原告争取到了应有赔偿。而这份对职业伦理近乎苛刻的坚守,在县域熟人社会的复杂生态中,尤为可贵。它捍卫的不仅是当事人的权益,更是法治本身的尊严与公信力。


在交通不便的山区县城做律师,“取证”二字意味着艰辛的跋涉。没有都市的便捷交通,为了一份关键证言、一个现场痕迹,朱平常常要徒步几十里崎岖山路,风餐露宿。


他曾与同事承办一起孩童放牛引发的人身损害赔偿案。为了查明真相,还原细节,两人顶着烈日,翻山越岭,深入偏僻村落,挨家挨户走访目击者,在田间地头反复勘察现场。汗水浸透衣衫,脚底磨出水泡,只为获取第一手真实可靠的证据。这份用脚步丈量出来的证据,最终在法庭上发挥了关键作用,促使被告承认事实,双方达成和解。


仅2023年至2025年上半年,59起民事案件的处理记录,是这位老律师专业与勤勉的最新注脚。这并非冰冷的数字,而是59个家庭的故事,59次对公平的求索,59份沉甸甸的信任托付。



籽落成林


作为红籽律师事务所最年长的律师,朱平视培养后辈为己任。他深知,县域法治的可持续发展,需要新鲜血液的不断注入和代际传承。他毫无保留地将三十余载积累的经验、教训、心得倾囊相授。


所里的案例分析会,是他精心耕耘的“责任田”。他选取典型或疑难案件,引导年轻律师抽丝剥茧,从证据链条、法律适用、诉讼策略乃至人情世故等多维度深入剖析,培养他们严谨的法律思维和解决复杂实际问题的能力。


他对年轻律师的要求近乎严苛,法律文书必须字斟句酌,证据清单务必条理清晰,庭前准备必须万全,对当事人的承诺必须谨慎且基于事实。“要学会做人,只有做好人,才能当好律师。”在他的言传身教下,一批批年轻律师褪去青涩,逐渐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骨干。


朱平也敏锐地感知着时代的巨变。法律更新迭代加速,办案模式日益信息化、专业化。他并未固守经验,而是积极拥抱变化,学习使用电脑检索法规、查阅裁判文书网、关注最高法的指导案例。出差时,书店的法律专柜仍是他的必访之地。这种“活到老,学到老”的姿态,不仅是个人的进取,更是一位老律师对法治事业新陈代谢规律的深刻理解——唯有与时俱进,才能让经验在新的时代语境下焕发生命力。


朱平的律师执业路,也折射出黔北县域法治的变迁。


一是从业环境之变。从早期司法局法律工作者寥寥无几,到如今有了多家律所;从主要依靠调解化解民间纠纷,到各类诉讼案件,尤其是商事合同、侵权赔偿等显著增长,公民法律意识和维权需求大幅提升。


二是执业方式之变。从全靠双腿跋山涉水取证,到交通、通讯条件改善;从主要依赖个人经验判断,到越来越注重证据规则、程序正义,并借助信息化工具提升效率;法律援助制度从无到有,覆盖面不断扩大。


三是知识结构之变。从依靠几本核心法规打天下,到面对不断出台的新法新规、司法解释,以及日益复杂的案件类型(如涉及网络、金融等),持续学习成为刚性需求。


然而,在这变迁的洪流中,朱平身上有些东西却如道真的山岩般稳固。


对乡土社会的深刻理解与尊重。他深谙县域熟人社会的运行逻辑,善于将刚性的法律条文与柔性的乡情民理相结合,追求法律效果与社会效果的统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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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公平正义的信仰与职业操守的坚守。无论案件大小、收费高低,他都一视同仁,全力以赴;始终坚守法律底线,绝不触碰红线,维护律师职业的纯洁性。


对专业精进的终身追求与传承后辈的责任感。他深知法治事业是接力跑,倾心培养新人,确保专业精神与职业伦理薪火相传。


朱平的故事,没有惊心动魄的传奇,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耕耘。他的身影,深深扎根于道真的山水之间。他像一株山间的红籽树,用坚韧的根系守护正义的土壤,用繁密的枝蔓化解矛盾的寒霜,用殷红的果实温暖困顿的生灵,更用无声的籽落,孕育着法治未来的新绿。